在乡村与都市的漫游中寻找“安放之处”

来源:期刊VIP网所属分类:综合论文发布时间:2020-11-19浏览:

  摘要:张柠作为近年来学者跨界文学创作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新作《幻想故事集》中试图超越城乡生活的经纬,把人性置于更辽阔的“旷野”,实现治疗“现代欲望和人心”的叙事可能。在这个意义上,作品既是交织着生活经纬的自足的艺术世界,也是由多种叙事可能创造的敞开的生活空间,而这也正是张柠跨界创作的特殊意义和启示。

  关键词:张柠;《幻想故事集》;“罗镇轶事”;“城市病”

文学论文发表

  近年来学者跨界创作已成为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文学现象,而那些原本擅长以“激扬文字”对别人“指点江山”的批评家们,更是“跃跃欲试”地从评论的幕后走向创作的前台。由学而文,从理性到感性,毋庸讳言,学者跨界创作常常既彰显出以知性和趣味见长的学院气质,也难以避免视野局促和理胜其辞的局限。然而,张柠却是学者跨界创作中的“另类”。地质学专业出身的张柠,曾从事过野外地质勘探,专攻过俄罗斯文学,致力过当代文化与文学批评,如今一边在大学传道授业,一边从事文学创作。

  丰富的经历和博杂的学识让张柠得以不断地变换身份和姿态。继《土地的黄昏》《神脚镇的秘密》和《三城记》后,新近出版的《幻想故事集》更是以丰富的积存和非凡的想像,描绘出社会转型时期纷繁复杂的生活经纬和人性嬗变,呈现了观照当代生活的多种叙事可能。中短篇小说集《幻想故事集》由“罗镇轶事”“幻想故事集”(为行文方便,以下“幻想故事集”皆指第二部分,以区别小说集名)和“旷野集”三部分组成,作者的笔触穿行在广袤的城乡大地,从内地到沿海,从都市到田园,其间既有乡村的蒙昧,更有都市的喧嚣;既有职场的尔虞我诈,也不乏田园的纯朴宁静,这些故事题材的幅度和探查人性的疆域达到令人吃惊的丰富和辽阔。

  一

  张柠说,写作的本质带有“反成长”的性质,带有“返回母体”的冲动,是“逆向而行”的生命诗学。①离开故乡多年的张柠,回看乡土世界,回忆自己的童年生活,竟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黄昏”感觉。“罗镇轶事”系列短篇是张柠继《土地的黃昏》之后又一次向生命原乡的回归和致敬。如果说在《土地的黄昏》中,蛰居都市的张柠是在用理性的目光丈量故乡的土地;那么在《罗镇轶事》里,出身乡土的张柠则是在用内心的波动抚摸故乡的人事。在这些既充满温情又不乏悲伤的叙述中,作者虚构了故乡“罗镇”以及发生其间的各类人物故事。《农妇刘玉珍》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描述了农妇刘玉珍的生活悲剧。

  小说中,我这个不谙世事的乡村少年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农村女性的生活,既展现了张柠早年的乡土成长经验,也是他进入和观察“罗镇”的主要方式。在小说的开始,作者不紧不慢地展示了“我”和父亲关于乡村医生的不同看法,接着更是不厌其烦地叙述了刘玉珍及其丈夫关于生活琐事的相互埋怨和指责。然而,从罗长生得知妻子病情到刘玉珍的去世,按常规本应展开的叙述却只在简短交代后便戛然而止了。张柠娴熟地拿捏着叙述的节奏和故事的去向,有意识地在不对称的叙述中制造情感落差和审美张力。

  小说中刘玉珍装腔作势的絮叨及其丈夫罗长生凶神恶煞的吼叫固然让人厌烦,然而一旦“这个劳碌的女人,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种乡人对已然降临的灾难的无知和猝然相遇时的无奈,瞬间触击了读者内心的柔软。《流动马戏团》仍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讲述罗镇的故事。小说的开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流动马戏团要到罗镇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罗镇各色人等都在翘首以待,但张柠并没有把这个关于等待的故事处理成荒诞派戏剧那样遥遥无期。小说中,流动马戏团毕竟还是在罗镇人们的等待中到来了。

  然而,那个来去匆匆的流动马戏团并没有成为叙述的重点,真正体现作者叙述用心的是罗镇人们对流动马戏团的等待,尤其是“我”、妹妹、大头、程瑛、小黑痣等一帮乡村儿童在期待马戏团到来过程中的各种言行和复杂心理,以及由此折射出来的乡村人们对外部世界的向往。《唿哨和平珍》在一种充满魅惑的声音和一个不安现状的村姑之间讲述罗镇的故事。作者的叙事意图是在逐渐铺展开来的“罗镇轶事”中变得愈加清晰的。乡村姑娘罗平珍的情感经历虽然可以演绎成跌宕的爱情故事,但作者要的不是通俗生活故事的传奇,而是乡土日常风习中藏匿着的深意。从唿哨历史的演绎、罗邵两族的恩怨,到平珍的三段恋情,小说一方面在对“罗镇轶事”的娓娓道来中敞现乡镇日常的一面,而另一方面却又在丁字街的闲散败落和平珍对外部世界的向往中流露出“黄昏的感觉”。

  不难发现,张柠在讲述这些“罗镇轶事”的时候,总是着力在那些微不足道乃至很容易让人错过的乡村日常上面,他叙述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或是若即若离,实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抵达了乡村细部的每一条纹路。《妇产科医生杨红》的表面叙述几乎是一些“无事”的生活枝节,无非是杨红给病人检查、替孕妇接生以及在医学院妇产科专业学习等一些日常习见的场景和片段,而真正让人无法释怀的是那些隐藏在漫不经心的叙述后面的深长意味,是村妇们对男妇产科医生的“集体抗议”,是乡镇知识女性谭丽华的“精神异常”,是文明置于蒙昧包围中的无奈。《嚎叫》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讲述了乡村孩童司空见惯的挨打嚎叫经历。虽然紧张的父子关系可能是人类家庭社会中具有普遍性的存在,但它对于观察中国乡土社会更具有特殊的意义。

  小说反复描述了“我”经常挨父亲打而嚎叫的场景和片段,但却几乎没有关于父子冲突的完整叙述,甚至连一次正面的对话都没有,更多的是各种无来由挨打的内心感受。显然,在儿童视角打量成人世界的叙述中,作者要着力表现的是乡村儿童成长过程中与成人世界隔阂产生的“创痛”。《民歌手二喜》以一种轻喜剧的方式讲述了民歌手张二喜的故事。二喜虽然只是一个不识乐理的农民,但却因唱成名,被上级选拔到省城参加民歌比赛,并且最终阴差阳错地获得了第三名而受到大张旗鼓的表彰。小说的表面叙述虽然以谐趣和欢快的语调进行,但实际上却是以一种不可承受之轻的方式,表现了文化传统在现代游戏中无奈挣扎时的沉重。

  张柠说,“罗镇轶事”的笔调和语调都带有一定的现实主义色彩,看上去好像是见闻录,其实是另一种类型的“幻想故事”,其中有成长,有伤害,有悲伤,有温情,有幻觉,有梦想。②虽然迷信作者的权威有时候会误导读者,但作为跨界创作的“异数”,张柠的及物式批评和幻想型创作保证了他对作品阐释的可信度。“罗镇轶事”表面上讲述的是“乡下故事”,但实际上“故事”并非叙述的中心,作者的真实意图常常另有所指。在虚构的“罗镇”,张柠似乎是征用了儿时“捉迷藏”的经验,营造出一种重回乡土的“黄昏的感觉”,他一方面不断地展示日常乡土的细部,另一方面却又故意隐藏一些耐人寻味的意图,而那些被隐藏的部分则更加令人着迷,因为后面有着一个更为奇幻而广阔的世界。

  在张柠的笔下,那种笼罩在“罗镇”的“黄昏的感觉”一方面固然来自乡土的蒙昧,这不难从农妇刘玉珍装腔作势的絮叨、妇产科医生杨红无可奈何的境遇和丁字街罗邵两族世代相袭的恩怨等一系列乡村人事中看出。然而,另一方面,《罗镇轶事》的“黄昏”感觉还来自一种潜在的伤害,譬如《流动马戏团》中,“我”和大头等乡村少年对程瑛一家的歧视;《嚎叫》中,“恶狗狂吠一般的嚎叫”到来后,“我”嚎叫的时代结束了;《民歌手二喜》中,二喜参加民歌比赛过程中所遭遇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等等。虽然这些特殊时代“极左”政治对乡土社会尤其是乡村少年的伤害在“罗镇轶事”中只是一种潜藏在暗夜中的形态,然而张柠始终对它们保持着一种或隐或现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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