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期刊VIP网所属分类:汉语言发布时间:2014-08-21浏览:次
摘要:汉字系统历史悠久,其演变也是一个长期、复杂、多层次的过程。在此过程当中,同一个字往往有着不止一个字形,《敦煌俗字典》里就有着众多这样的例子。编者黄征先生认为俗字是异体字里的一大类。而这类异体字,其产生有着多种动因与机制,既与汉字形体系统内部的演化有关,又受系统外部的因素的影响。本文暂且跳出“俗字”概念争论的藩篱,抛开避讳俗字、上下文类化俗字等情况,着眼于汉字形体系统内部,就《敦煌俗字典》中俗字反映出的“同字异形”的部分情况进行分析,探索不同字形产生的内部机制,以此管窥汉字多途演变的路径。
一、形体来源的多样性
在古文字阶段,一些字便有不同形体存在,这些形体在后来的演变中分别隶定成不同的字形。
如“信”在《敦煌俗字典》里的写法有“信”、“ ”,前者右边为“言”,后者右边为“口”,那后者是前者省写后的形体吗?“信”的金文字形有“ ”和“ ”,即“信”字的两种写法存在对古文字的两种不同形体继承的可能。因此在遇到类似情况时,应拓宽视域,从古字形审视汉字形体的多途演变,而不能简单下结论,认为其中一个是后来因省写而出现的字形,或者是不规范的字形,甚至是一种讹误情况。
有的字,其不同的形体可以追溯至古文字阶段,那时它们是两个相异的汉字。如“万”的两种写法“万”和“萬”。一些学者认为,二者是繁简字关系,“万”为“萬”后期的全新造字。我们来梳理一下和它们有关的线索。“萬”的篆体“ ”,《说文》:“萬,虫也。”段注:“假借为十千数名。”由此可知,“萬”的本意是虫类,后假借为数词。这个假借义在很早的时候就产生了,比如《诗经》有“萬亿及秭”,《易传》有“萬国咸宁”,“万”的古字形有:“ ”(古鉥)“ ”(千万钧),说明“万”字在很早的时候便出现,它并不是简单的由“萬”简化而来的新造字。至于后来“万”是如何失去本义,保留假借义,与“萬”合二为一,则需要更多的文献材料去验证。
“异”的两种写法“异”和“異”。“異”篆体为“ ”,《说文》:“異,分也。”从廾从畀。畀,予也。“异”的篆体为“ ”,《说文》:“举也。从廾, 声。尧言惊愕而曰異哉也。谓异为異之假借也。”由此看来,“异”的形体是在其假借表示“分”的意思之前就产生了。这就说明,并不能简单地把“异”说成是因“異”而在后来创造出来的俗字。“异”原初就存在,本意为“举”,假借为“異”,此种缘由使得“異”这个字有了两个形体“異”和“异”。
二、形体的分化
古文字笔形在隶定后常有着不同的演变方式,这造成了敦煌俗字有着不同的写法。我们于其中看到的点画之差,往往不是后来发生的省写或讹
如“市”的两种写法“市”和“巿”,一个上部编写“点”,一个则是中间一竖贯穿。“市”的篆体为“ ”,篆体笔画 演化为横笔,其中上部的竖笔,第一种路径是演化为“点”,第二种路径则保留竖笔,且贯穿下部,为一个整体。
“生”有两种写法:“生”和“ ”。“生”的篆体为“ ”,篆体笔画 ,分化成两种笔形,“”和“一”,于是便有了以上“生”字的不同写法。这种变化类型并不是单一的,同样,“告”等字的笔画亦有同样的演变路径。
“光”的写法有“灮”和“光”。《说文》:“明也。从火在人上,光明意也。”篆体为“ ”。“烈”的写法有“烮”和“烈”。《说文》:“火猛也。从火。”篆体为“ ”。其中的每一种形体,都有着相同的部分“火”,也就是说,“火”在作为一个汉字的构件时,会因不同的字形和位置,进行相应的演变。在“光”里分化为三点一横的样子,在“烈”分化为“灬”。而这两个字的另外一种形体“灮”和“烮”则保留了分化前“火”本身的样子。
三、形体的混同
在文字发展的过程中,两种不同的构件常常混同,使一个汉字出现不同的形体。主要有字体演变、简写、形似等造成的混同情况。
如“艹”和“竹”的混用,如“符—苻”(此外还有“範”、“篤”等字,都有着相应的草字头或者竹字头的写法)。为什么竹字头和草字头容易混同呢?因为弧线的形态,容易简化为直线。在小篆中,草字头的形体为 ,竹字头的形体则是 ,由此可见,二者是相似的,区别在于前者弧形向上,后者弧形向下。在篆书隶化的时候,这种向上或向下弧形结构,都有着同样的变化趋势,即两条弧线分别向下或者向上平展伸直,成为直线。于是造成两个构件的混同。
“木”和“扌”的混同,如“校—挍”、“檀—擅”(此外还有“梪”、“捕”等字,都有着相应的提手旁或者木字旁的写法)。观察两个构件的篆体,亦是较为相似的,木字旁为“ ”,提手旁为“ ”,前者包含向上和向下的弧线,后者包含的两条弧线都向上。隶变的时候,前者的两条弧线分别向上和向下拉直,后者的两条弧线都向下拉直,则有可能造成两个构件的混同。
“穴”的两种写法“穴”和“宂”。《目连变文》:“或值刀山剑树,穿穴(宂)五藏而分离。”观察二者字形,“八”和“几”形似混同。此处的“宂”不同于表“冗义”的“宂”(《说文》:“从宀,人在屋下,无田事。”),只是“穴”(《说文》:“土室也。从宀八声。”)的另一个形体而已,其形恰好与“宂”同,而意义上却是“穴”义。
“俗”的两种写法“俗”和“佫”。《双恩记》:“虽居尘俗(佫)情高豁。”观察二者字形,“谷”和“各”的上部混同。此处的“挌”不同于表“姓氏”的“佫”(《广韵》:“曷各切,音鹤。姓也。”),它是“俗”(《说文》:“习也。从人谷声。”)的另一个形体,其形恰好与“佫”同,而意义上表达“尘世、世俗”义。
四、形体的定位
构件定位,“是字形逐渐脱离物象而向表示词的音义过渡的过程”,①敦煌俗字中,不同形体的构件位置不一样,便体现了这一过程。如“浮— ”(左右位移)、“海— ”(左右与上下的交互位移)、“苦— ”(上下位移)、“庭— ”(内外位移)。
五、形体的改换
不同字形间,意义相关或声音相近的构件会出现改换的情况,或改换义符。
如“睹”的写法有“睹”和“覩”。《说文》:“睹,見也。从目者声。覩,古文从見。当古切。”即从目、者声的“睹”,从見、者声的“覩”,反映出义符“目”和“見”的改换。两义符的意义相关,这种关联程度应该是它们改换的依据。
“溪”的写法有“溪”和“谿”。《说文》:“谿,山渎无所通者。从谷奚声。”《疏》杜预曰:“谿,亦涧也”。李巡曰:“水出于山入于川曰谿。”宋均曰:“有水曰溪,无水曰谷。”《广韵》曰:“或作溪。”“溪”和“谿”的义符“水”和“谷”意义联系紧密,“溪”的义符“水”侧重体现了“溪之有水”的特点。
“歌”的写法有“歌”和“謌”。关于“歌”,《说文》:“歌,咏也。从欠哥声。謌,或从言。”关于义符“欠”,《说文》有:“张口气悟也。象气从人上出之形。”而“謌”的义符“言”也与嘴巴发出的动作有关,二者可互换。
改换声符:“饋”的两种写法“饋”和“餽”。《说文》:“饋,从食貴声。求位切。”“餽,吴人谓祭曰餽。从食从鬼,鬼亦声。俱位切。又音饋。”声符“貴”和“鬼”可互换。“璇”的两种写法“璇”和“璿”。《说文》:“璿,从玉睿声。似沿切。”《广韵》:“璇,似宣切。”声符“旋”和“睿”可互换。
六、形体的简省或增繁
1.简化
随着字形向着记号化的方向发展,书写的经济性和其它一些原因,一些俗字形体反映出简化的趋势。
“寧”和“寕”。关于“寧”,《说文》:“从丂寍声。”“寕”字将声符中的“心”简化为横笔,改变了声符的形体结构。
“竝”和“並”。关于“竝”,《说文》:“併也。从二立。”后者将前者的笔画加以糅合,两个立字的中间两点变成两竖,上下两横由断笔变为连笔,笔画变少了,书写也方便了。不过“竝”表示两个立字的构形理据也隐匿了。
“霑”和“沾”。关于“霑”《说文》:“从雨沾声。”《集韵》通作“沾”。“霑”省掉了义符“雨”,保留声符,形成了“沾”这个字形。可能因为“沾”字左边的“水”和“雨”意义相关,替代了其作用所致。
“寶”和“珤”。关于“寶”,《说文解字》:“从宀从王从貝,缶声。”“珤”,是将“寶”义符中的“宀”、“貝”部分省去而形成的。
2.繁化
“佞”和“倿”。关于“佞”,《说文》:“从女。仁声。”“倿”字的右上部变成了“立”,这是改变了声符形体结构的一种演变。
此外,还有为强化意义出现的增加义符的情况。
如:“果”和“菓”。《妙法莲华经讲经文》:“采菓给(汲)水,拾薪设食。”“菓”的草字头强化了果实的植物属性。
“舞”和“儛”。《大般涅盘经》(卷十一):“或歌或儛,或身转动。”
“亻”亦强化了人的活动义。
除了义符的变化,还有增繁声符的情况。
如:“忙”和“恾”。《燕子赋》:“浑家大小,亦(一)总惊忙(恾)。”右边的声符“亡”增繁为“芒”。
我们基于《敦煌俗字典》中“同字异形”的部分情况,探讨了汉字形体演变的一些途径。汉字的形体由图像走向笔画化或记号化经历了一个漫长过程。在历时层面和共时层面相互交织的情况下,看待汉字的不同形体时,不能“一刀切”地只从一个平面来分析这些字形,认为某些字形是后来新造出来的或者是讹误现象等。应该把它们放到整个时空链条里,看到演进过程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囿于材料和学识,笔者对此也只作了一个冰山一角的粗略探讨。关于汉字多途演变的内部机制,留待将来再作更为深入透彻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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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名称: 简析汉字形体管理制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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